《起风了》观后感:风起惊世梦,云散见真章
暮年的宫崎骏以霜白鬓发为笔,在七十二年的生命沉淀中,勾勒出动画生涯里最厚重的篇章。《起风了》作为其历时五载的封笔之作,仿若褪去了童话的幻彩霓裳,将镜头聚焦于零式战斗机设计者堀越二郎这一真实历史人物。当银幕上的战机划破云层,刺破苍穹,宫崎骏却在试映会上泪湿眼眶。那一刻,追梦者的灵魂在战火与爱情交织的惊涛骇浪中,完成了最后的浴火重生,如凤凰涅槃般令人动容。
二郎的命运,仿佛被施加了双重诅咒。他对飞行器流线型的极致美学痴迷到近乎狂热,却无奈将自己的天赋倾注于战争机器的锻造;他深爱着如春日薄樱般娇弱的菜穗子,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爱情在肺结核的阴霾中凋零。“飞机是被诅咒的美梦”,梦中偶像卡普罗尼的这声叹息,如神秘的谶语贯穿始终。当九六式舰载战斗机在试飞中轰然坠毁,二郎精心构筑的梦想在熊熊火光中显露出狰狞的真面目——他视为艺术品的飞机,最终成为了吞噬生命的战争凶器。这尖锐的矛盾与挣扎,不仅刺痛着二郎的良知,也深深撕裂了宫崎骏的内心:身为飞机制造世家子弟,他对翱翔天际的渴望与生俱来;作为战时空袭的幸存者,他对战争的憎恶刻骨铭心。
二郎的沉默,是电影中最具张力的留白。当德国特工在轻井泽直言“日本必亡”,当同事在本庄的小巷指着饥肠辘辘的孩童质问“你竟还吃盖浇饭”,他始终如专注的工科生,固守在设计台前。这并非是英雄主义式的抗争,而是平凡人在时代巨轮碾压下的无奈与无力。宫崎骏以手术刀般的精准,剖析了这种“平庸之恶”——当医生救死扶伤、农民辛勤耕作、工人缝制军服,每个人都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战争机器的一颗螺丝钉。二郎的困境,何尝不是所有人的困境?梦想的纯粹如同无暇美玉,现实的复杂恰似荆棘丛生,二者在时代的飓风中激烈碰撞,个体的意志在历史的洪流中脆弱得如同风中苇草,飘摇不定。
菜穗子的身影,是灰暗画卷中一抹最动人的亮色。当二郎在疗养院与她重逢,昭和初年的山风轻轻拂过少女的帽檐,那一刻,仿佛浮世绘中的绝美场景在胶片上鲜活起来。然而,她所患的肺结核却有着深刻的隐喻:既是个人生命进入倒计时的警示,也是军国主义日本病入膏肓的象征。她的每一次咯血,都像是为战争敲响的丧钟;她奔向爱人时决绝的身影,宛如樱花在凋零前绽放出的最后绚烂。菜穗子生命的逐渐消逝与零式战机的诞生,两条叙事线并行向前,当二郎在试飞场仰望天空,风中仿佛传来爱人最后的遗言:“纵有疾风起,人生不言弃”,那声音轻柔却坚定,久久回荡。
宫崎骏的反战宣言,巧妙地隐藏在诗意的画面之中。关东大地震仅仅4秒的镜头,吉卜力团队却耗费15个月精心打磨,瓦砾堆中升腾而起的尘埃,仿若无数怨灵在空中盘旋;名古屋街头挤兑的灾民、铁路旁乞食的百姓、小巷中瘦弱如柴的孩童,这些细节无声地控诉着军国主义的罪恶。当海军将领恶狠狠地要求“减轻三公斤重量”,官僚主义的荒谬与战争的残酷在特写镜头中展露无遗。这里没有硝烟弥漫的战场,只有被战争机器无情啃噬的民生百态,这才是真正的反战密码,令人深思。
现实与梦幻在久石让的配乐中完美融合,难分彼此。二郎与卡普罗尼跨越时空,在云端展开对话,雪白的飞机掠过如翡翠般美丽的欧陆田园;菜穗子临终前化作透明的身影,在风之谷陪伴二郎完成最后的试飞。这些超现实的场景,并非是魔法的延续,而是宫崎骏对动画语言的终极探索:当现实世界充满苦难,唯有梦境能够承载灵魂的自由。地震中飘舞的笔记本纸页如同纷飞的白蝶,菜穗子遗落的伞在草坡上绽放成绚丽的花朵——美学的救赎在此刻悄然升起,将沉重的历史锤炼成凄美的生存寓言,给人以心灵的震撼与慰藉。
暮年的宫崎骏在二郎身上,看到了自己的影子。当二郎伏案修改图纸直至深夜,这不正是吉卜力“魔鬼导演”的真实写照吗?那个为了12秒的镜头绘制1613幅手稿,在制作《风之谷》时甚至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的偏执匠人。“尽力了吗?”卡普罗尼最后的质问,既是对二郎的叩问,也是对动画大师自己的审视。当菜穗子凝视着工作中的丈夫,轻声说出“我爱你奋斗的模样”,宫崎骏似乎在与所有因梦想而受伤的亲人对话,包括曾给出“100分导演,0分爸爸”评价的儿子,其中饱含着无尽的情感与无奈。
风起时,梦想在硝烟中破碎;云散处,希望于废墟间重生。宫崎骏以笔为舟,载着我们穿越历史的迷雾,在战争与和平的交织中,探寻人性的光芒与黑暗。他让我们看到,即便在最黑暗的时刻,也总有如菜穗子般的美好,如二郎般的坚持,照亮前行的道路。动画落幕,但其中蕴含的深意与情感,将永远在观众心中激荡,指引我们在人生的风雨中,坚守内心的信念,永不言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