姓名:陈志平
学号:202325002026
班级:国际2班
提交日期:2025/12/16
《寻梦环游记》——记忆圣殿与死亡祭坛的双重隐喻
记忆圣殿与死亡祭坛的双重隐喻
一、温暖圣殿下的冰冷审判
《寻梦环游记》是皮克斯动画工作室首部以拉丁美洲文化为核心的动画长片,以其独特的文化视角与普世情感内核获得了全球性的成功。
故事发生在墨西哥小镇圣塞西莉亚,主人公米格尔是一个梦想成为音乐家的12岁男孩,却生长在一个世代禁止音乐的鞋匠家庭。这个矛盾的设定源于一段家族创伤:米格尔的曾曾祖父为了音乐梦想离家出走,曾曾祖母伊梅尔达因此立下“家族永不接触音乐”的家规。在亡灵节当天,米格尔偶然发现曾曾祖父可能就是传奇歌手德拉库斯,并在试图借用其吉他时意外穿越到亡灵世界。
影片最精妙的设计在于,它让同一个文化符号同时承载了两种对立的功能,祭坛既是家人表达爱意的温馨场所,也是一个残酷的裁决机制。在亡灵世界,这个机制以最直观的方式运作:“面部识别系统”扫描每个亡灵的骷髅脸,与生者世界祭坛上的照片进行比对。通过者可以踏上花瓣桥回家探亲,未通过者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人团聚,在吊床上渐渐化为金色尘埃,平静的告别。这个画面的诗意处理让残酷更显深刻:原来,死亡不是终点,被遗忘才是。而决定谁被记住、谁被遗忘的,正是生者世界那座看似温暖的祭坛。
二、照片:记忆的物证与权力的烙印
在《寻梦环游记》中,照片不仅是情感的载体,更是存在的凭证,这个设定在关键情节中得到了戏剧性的体现。埃克托的故事线完全围绕一张被撕毁的照片展开,那张照片曾经完整地挂在家族祭坛上,直到伊梅尔达因为丈夫的“背叛”而撕去了他的部分。在影片的叙事逻辑中,这个简单的动作实际上宣判了埃克托的社会性死亡。尽管他作为亡灵还“存在”,但无法通过海关,无法见到家人,最终面临终极消逝的危险。更具讽刺意味的是德拉库斯的祭坛,在他生前居住的豪宅中,祭坛被建造成一个宏伟的神龛,他的巨幅照片被鲜花和蜡烛环绕,甚至还有专门的机械装置让照片缓缓旋转,接受来访者的瞻仰。
米格尔的旅程,本质上是一场为被遗忘者恢复记忆的斗争,当他在德拉库斯的密室中发现那张被撕毁照片的完整版本时,真相才浮出水面。这一刻,照片从单纯的情感符号转变为历史的证据,它证明了埃克托不仅是创作者,更是一个渴望回家的丈夫和父亲,照片的修复不仅是物理上的粘贴,更是历史正义的象征性实现。
三、记忆的矛盾:谁值得被记住?
《寻梦环游记》最深刻的矛盾在于,它一方面歌颂记忆的美好,另一方面又无意识地暴露了记忆的选择性。影片中的记忆矛盾体现在三个层面。
首先是家庭记忆的选择性。伊梅尔达决定从家族历史中抹去埃克托,这个决定影响了所有后代对家族历史的认知,直到米格尔发现真相,埃克托一直以“抛弃家庭的负心汉”形象存在于家族叙事中。这提醒我们,家庭记忆不是对过去的客观记录,而是经过选择、加工甚至扭曲的叙述。
其次是公众记忆的建构性。德拉库斯通过媒体和商业运作,将自己塑造成国民偶像,他的歌曲被传唱,他的故事被美化,他的形象无处不在。这与埃克托的彻底被遗忘形成鲜明对比。影片暗示,公众记忆往往服务于权力,而非真相。
最后是文化记忆的脆弱性。猪皮哥的消散象征着一个更大的问题:当最后记得他的人也离开后,他存在过的所有痕迹都消失了。在现实生活中,这对应着无数普通人的命运,他们没有留下著作,没有创造伟大事业,只是平凡地活过、爱过、痛苦过。他们的记忆依赖于少数亲友,当这些亲友也离去,他们在世界上的最后痕迹也随之消失。
影片通过米格尔的努力给出了一个乐观的答案:通过积极追溯和保存,我们可以挽救濒临消失的记忆。但现实往往比这更复杂,许多记忆的消失不是由于恶意,而是因为时间、因为资源有限、因为更紧迫的当下需求。
四、墨西哥文化的转译与简化
作为一部好莱坞制作的动画片,《寻梦环游记》对墨西哥文化进行了精心的转译,以适应全球观众的接受,这种转译的成功与局限都值得深思。
影片成功捕捉了亡灵节精神的核心:死亡不是终结,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存在,逝者仍然是家庭的一部分,每年都会回来与亲人团聚。这个观念通过绚丽的视觉表现和感人的情节,成功地传达给了全球观众。许多墨西哥观众也表示,影片对他们文化的呈现是尊重和真诚的。
但同时,转译过程中的简化也是明显的。现实中的亡灵节祭坛包含复杂的文化层叠:天主教圣像与印第安神灵共存,西班牙殖民元素与原住民传统交织。影片则将这些简化为更容易理解的“记忆能量”系统,记忆是维持亡灵存在的燃料,遗忘导致消逝。这个设定虽然清晰,但失去了原文化的丰富性和矛盾性,另一个简化体现在对历史背景的处理上。影片将伊梅尔达对音乐的禁令归因于个人创伤:丈夫在她生产时离家追求音乐梦想。但在墨西哥历史语境中,音乐确实曾成为文化斗争的场域,西班牙殖民者曾压制原住民音乐,认为其具有“异教”色彩,因此影片将历史冲突个人化的处理,虽然增强了情感冲击力,但也削弱了文化表达的复杂性。
五、双重隐喻的当代意义
在当代社会,《寻梦环游记》提出的问题格外紧迫,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过载但记忆短暂的时代,社交媒体上,每天都有无数记忆被创造、被消费、被遗忘。一个人的数字足迹可能在他去世后依然存在,但这些碎片化的信息真的构成了有意义的记忆吗?
影片中的祭坛提醒我们,真正的记忆需要仪式、需要专注、需要持续的情感投入。摆满食物的祭坛、点燃的蜡烛、轻声的讲述,这些仪式性行为让记忆不再是大脑中的神经信号,而成为连接生者与逝者的桥梁。同样影片也暗示了记忆的重负,记住所有人是不可能的,选择记住谁、如何记住、记住什么,这些决定中包含着不可避免的选择和排除。每个家庭都有不愿提起的往事,每个国家都有试图掩盖的历史。记忆的圣殿总是建立在选择性遗忘的基础之上。
结语
在影片结尾,当埃克托的照片终于完整地摆上祭坛,当米格尔弹起吉他,当可可轻声哼唱《Remember Me》,记忆的圣殿似乎达到了完美。但如果我们看得更仔细,会发现祭坛上仍然只有家族成员的照片。那些没有家庭、没有被任何人记住的亡灵呢?他们的祭坛在哪里?这或许是影片留给我们的最终问题,在私人记忆之外,社会是否有责任建立公共的记忆祭坛?那些在历史长河中默默消失的普通人,那些没有留下姓名的创造者、劳动者、爱过和被爱过的人,我们该如何纪念他们?
真正的纪念不仅是在祭坛上摆放亲人的照片,也是在心中为所有被遗忘者点亮一盏小小的烛光。毕竟,在记忆的国度里,每一段存在过的生命,都值得被温柔地记住——哪怕只是在一个故事里,一首歌中,或一部电影的光影之间。